极目楚天舒
(吴聊原创)
一介卑微小民,势必无法体验伟人壮志凌云的情怀。小小湘江,也无法比拟滚滚长江东逝水。但是,走出钢筋水泥丛林,走进江天一色的无边旷野之中,细细体味那份辽远高阔,却也能感受那“极目楚天舒”的境界。
湘江滔滔南来,东西两岸夹道相迎,鳞次栉比的高楼将之挤压成带状,盘踞江心的橘子洲则将之一分为二切割开来,割裂了波澜壮阔的视野,留下两条中规中矩的单行道,乖乖地贴着那只硕大的橘子,从其腋下伸向远方。
湘江汩汩北去,挣脱两面的压迫,出离洲子的羁绊,渐行渐远,愈走愈宽。及至铜官,豁然开朗,登高四望,天地万物,远远近近,尽收眼底。就连那水天相接渐进模糊的地平线,也给人以无限的神驰遐想。此刻的思想,或如野马无缰,一路狂奔。此刻的情感,或似如斯湘江,静水深流。
此刻,思绪腾空驾云而去,乘风滑翔,俯瞰湘江。我看见,一江风雨飘摇,摇来杜甫那叶病舟孤帆。
史记,“唐大历三年秋,杜甫友韦之晋调潭州剌史,投之待至而韦卒,甫以贫病之身客居长沙。”“夜醉长沙酒,晓行湘春水。”期间,他给后世留下长沙诗篇50余首 。后仙逝于洞庭归舟之中,未过花甲。
回望时空---------
当年,诗人辞白帝,下长江,入洞庭,流落湘楚,泊舟南湖,寄寓江阁,把卑湿之地暂作晚年栖惶之所,度过他生命中的最后两年。途中,在那湘江之上,阻于大风,停靠铜官渚躲避风浪。
杜甫看到铜官窑烧瓷的情景,非常壮观,不胜感叹,遂作《铜官渚守风》。 “不夜楚帆落,避风湘渚间。水耕先浸草,春火更烧山。早泊云物晦,逆行波浪悭。飞来双白鹤,过去杳难攀。”这首诗现今已成为千年后的铜官古窑存照。
如今一说铜官,必说铜官窑,因为铜官陶土蕴藏丰富,陶业发达,为全国五大陶都之一,有“十里陶城”之称,陶瓷产品远在唐代就驰名海内外,清代更将陶业发展至顶峰,有陶家千余户沿河而居的记载。又因水陆交通便利,加上工业发达,自古亦为繁荣商镇。但铜官不仅以窑货闻名,铜官历史文化悠久,历来有吴楚相争的吴楚桥,关羽大战长沙时的云母寺,唐代初创建的泗洲寺,杜甫的守风亭等。
杜甫无疑是来过铜官的,江上遭遇暴风骤雨,风高浪急,他的病舟摇摇欲坠,他是来避风雨的,这个有诗为证。关羽大战长沙呢,也大致靠谱吧,历史上关羽战长沙还留下许多有趣的故事,长沙的很多地名也与此有关,或可为佐证。
跳马涧位于长沙县跳马乡,原名回龙关,又名关山,山势险要,两壁叠嶂,中间只有一条小路。相传关羽即是从此出征长沙,跃马跳涧,故名跳马涧。吊马庄位于今天心区磨盘湾北侧,传说关羽入城后在这里歇马,把马吊在一棵树上,自往一边歇息,吊马庄因而得名。而位于铜官镇的云母寺、半边山、箭头冲,则是这样的传说——关羽南下攻取长沙,驻扎在离长沙30公里的石渚湖畔,随军的义母因不服水土,患病死亡。关羽万分悲痛,请匠人铸了一口铜棺材,将义母就地安葬。该地因而得名铜棺。后因避棺字讳,改名为铜官。关羽又在江边盖了一座云母寺,寺后长出一丛丛青草,人们称为盖母草。安葬完义母,关羽与黄忠大战一场。黄忠不敌关羽,弃械欲逃。关羽一刀劈去,黄忠一闪,没有劈着,却把一个山头劈去半边,从此有了半边山的地名。后来黄忠又来挑战,在远处向关羽放了一箭,关羽一闪,箭落在九峰山南面的冲里,便有了箭头冲的地名。浏阳河入湘江口原名骆驼嘴,因河口形似骆驼而得名。传说关羽从这里过河攻打长沙,手中的青龙偃月刀不慎落入水中。周仓跟随关羽多年,深知青龙偃月刀的性能,便一头栽入水中,一口气逆水追了7里才将宝刀捞了上来。原来龙为鳞族,鳞族水动物都喜逆水而游。宝刀上镶嵌的青龙,入水而活,因此宝刀入水后,青龙自然荷着宝刀逆水而上。从此,关公落刀之处就叫落刀嘴,捞刀的这条河就叫捞刀河(如今捞刀河的菜刀剪刀可是三湘大地响当当的名气喔)。据说还有当年关羽磨刀的地方,后人把它叫做磨刀洞呢。
说到最近的话,铜官也曾是湖南地下党组织的神经中枢,革命烈士郭亮揭开了湖南工人运动的篇章。
往事越千年,几度沧海几番桑田,换了人间。梦回大唐,铜官依旧在,却已物是人非,历史的烟云随风消散,只有古窑碎片诉说岁月的延绵。放眼两岸,青山依旧在,林海腾细浪。觉华塔下,四山翠合,葱茏蔽野。那只停歇在塔上的小鸟犹豫不决,它坐在飞檐翘角上纠结地思想,不知该飞向绿海还是飞向蓝天,只有塔铃儿在风中悠荡摇响。
这层层叠叠起起伏伏的绿浪,流进村庄,染绿了田野,染绿了池塘。稻花飘香,丰收在望,长长的谷穗在风中深情饱满地吟诵,“湖广熟,天下足”。田埂边的菜园子里,藤蔓青青,爬满瓜架攀上枝头,绿叶簇拥着黄花,尽情享受着日光浴。更有一池荷塘相邻,莲叶轻轻铺开在水面上,红花举着绿伞儿,一会儿与鱼儿窃窃私语,一会儿与蜻蜓耳鬓厮磨,好不悠闲自在。
抬头,一方蓝天,有白云垂絮。近看,一汪碧水,被轻风吹皱。片片芳草,丛丛芦苇,在蓝色的背景上拼成一幅清新淡雅的贴画。画面上,一桥飞架东西,弯出一道虹的弧度,没入遥远的天际。
于是,这层层叠叠起起伏伏的绿浪,又沿着桥梁沁润,染绿了彼岸的古镇靖港。
港,意指江河的支流。靖港古名“沩港”,源自“沩水”之故。相传“靖港”之名是为纪念唐朝大将李靖而改的——唐朝初年,大将李靖奉唐高祖之命,领军击败萧铣以平定江南,并镇守长沙湘江一带。他的兵营驻扎在沩港(“沩水港”)。李靖治军有方、军队纪律严明,很受老百姓爱戴。李靖离开长沙去漠北之后,人们一直都很怀念他,于是就把他驻扎过的“沩港”改为今名“靖港”。这里有新石器时代遗址15处,出土有大量石器、陶器。木屐、纸伞、风筝盛行一时,民间艺术丰富多彩,香干及火焙鱼至今称奇。古镇现保存“八街四巷七码头”格局,“宏泰坊”、“育婴堂”等晚清砖木结构建筑保存完好,宗教场地“朝有千人作辑,夜有万盏明灯”,“杨泗塔”、“观音庙”、“紫云宫”等远近闻名。
但在伪文青眼里,秋水共长天一色的靖港,也是江南梦里水乡的一场梦境啊。那一湖碧水波澜不惊,在夕阳下熠熠生辉;小桥、流水、人家,又见炊烟袅袅升起;晚风中,湖畔寺庙旁矗立的镇妖宝塔,铃儿悠扬回荡在古色古香的青砖碧瓦之间;暮色下,停泊在湖心洲的一溜儿乌篷船呼之欲出。这一切,如梦如幻,牢牢牵住你的脚步,直教你流连忘返,以心相许。
湘江南来北去日夜流淌,两岸古镇隔江相望,走过几多春秋,阅历几多烟雨。不知关羽今何在,却见杜甫入江阁。就在当年诗人投亲靠友寄寓湘江东岸的旧址,得建此阁:“阁高楼重,影织遥帆;飞檐走龙,栉比鳞次;雕梁画栋,耀眼流金;诗赋书画,豪气大观。纪念之地,辉增前贤;游览之景,泽被后世。往者留芳,来者同行。”
可叹诗人伤世忧民借诗言志却偏不得志,晚年更是漂泊无依。幸而今,终于有了这座富丽堂皇的江阁。若他泉下有知,他的魂灵是否会欣然前往入住慰前生?毕竟,他无需再为“茅屋为秋风所破”担忧了。又或许,他更愿意将其名下的江阁换得广厦千万间, 大庇天下寒士俱欢颜,风雨不动安如山 ?若他魂灵安在,未知“风雨问当年,流寓星沙,客恨曾题临水阁?”
今天,杜甫江阁,与天心阁、岳麓山道林二寺和岳麓书院形成一条文脉带,以之缅怀这位为湖湘文化增光添彩将生命的最后岁月留给湖南的诗人 。其背面所向,正是橘子洲头,当年风华正茂的伟人,独立寒秋,看湘江北去,漫江碧透,百舸争流,情怀溶入青天,慷慨激昂,问苍茫大地,谁主沉浮?
……
极目楚天,水阔天空,鱼跃鸟飞,蓝天之下,白云飘处有人家,高楼大厦,拔地而起,世纪新城,江畔屹立。此时此刻,此情此境,心有千千祈愿,愿江山社稷平稳,百姓安居乐业,衣食无忧,住行从愿,天下无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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